“喂,花啊,你爸昨天去山上干活,摔了一跤,腿摔伤了”。
“要多少钱?”龚月冷笑一声,怕不是爸爸摔伤了,而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又缺钱了吧。
“哎呀,这次不要钱,”龚母在电话那头赶紧说,“是你爸想你了,想让你回来看看你爸。”
“什么?”破天荒的头一次母亲给自己打电话不是要钱的。
“哎呀你这孩子,你都五年没回家了,爸爸和妈妈想你不行啊?你就不想家,不想你爸妈?你心咋就那么硬了?”感觉电话那头的母亲快要哭了。
“行了,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去公司请假,就回来”龚月赶紧同意,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还不知道妈妈会说出什么来。
“好的呀,那你早点回来啊,路上小心点哈”母亲的语气立刻雨转晴。
“知道了”说完,龚月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父母这次要自己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算了,不管怎么样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一切等回去再说,也许这次爸爸和妈妈真的良心发现,想她了了!可能吗?也许吧!
龚月想不明白,同样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区别对待了,好像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她这个女儿就是捡来的,也许从她生下来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注定她就为了父母亲那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而活的。
“唉”龚月叹口气,站起来,回到房间,拿出行李箱,收拾了几件衣服放进去。
“莲花,你干嘛了?”室友芳芳回来了。
“收拾行李,明天回家”龚月平静的说。
“啊?”芳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回家?哪个家?”
“还能是哪个家?”龚月去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打开,一口喝下去,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直来到胃里,最后蔓延到全身。
“就你那个重男轻女的家,还回去干什么”芳芳义愤填膺的说。
“没办法,有些事情,不一次性解决,永远都是麻烦”龚月又喝了一口啤酒。
“啥意思?”芳芳看着龚月,好奇的问道。
“我的户口还在老家”龚月看着芳芳,“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户口本。”
“几个意思?”芳芳的兴趣来了,“你要回家偷户口本?”
“不用偷,”龚月平静的说,“去派出所再打印一本就可以了。”
“这样也可以?”芳芳两眼放光。
“当然,这几年很多人都在外面打工,经常用到户口本,只有一本户口本,不方便,所以派出所就同意为大家再打印一本,好方便大家。”
“你怎么知道?”芳芳疑惑的看着她。
“前几天跟公司的李姐聊天,才知道的她家的孩子在这边上学,需要户口本。”
“哦,”芳芳撕开一包薯片,拿了两片丢进嘴里,“那你打算回去几天啊?”
“不知道,回去再看吧!”龚月从芳芳手里拿了两片薯片丢进嘴里,如果父母真的是想她就好了!
“你等一下啊,帮我带点东西给我爸妈。”芳芳把薯片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站起身,回房间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
“ok,保证完成任务”龚月拿过抱,跟芳芳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哎对了,你明天要回家,隔壁的周医生知不知道啊?”芳芳搂着龚月,满眼都是八卦的光。
“周医生?”龚月看了一眼芳芳,“他为何需要知道?”
“哎哎哎”芳芳揶揄的看着龚月,“你别说你不知道周医生的心思啊!”
“周医生什么心思?他告诉你了?”龚月瞅了芳芳一眼。
“你……”芳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龚月,“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我洗澡睡觉了,累死了。”说完,站起身回了房间。
看着芳芳的背影,龚月把啤酒喝完,她当然知道芳芳的意思,可是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想那些美好的东西,既然不能回应人家,就不要捅破,维持现状吧!
第二天早上,龚月去公司请假,因为龚月在公司三年,还没有请过假,主管就给她批了半个月的假。
请过假,龚月就拿着东西,赶到了车站,因为不是高峰期,高铁票很好买,她买了十点的车票。
坐上了高铁,龚月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无法平静,有些事情是该有个结果了。
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四年的人生,好像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从四五岁开始,割猪草,喂猪,就是她的事,再大点,七八岁了,做饭,洗衣服就全是她的了,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父母不得不送她去学校,可是该她做的家务一点都不少。她也很争气,成绩一直在前三名。
一直到初中毕业,父母就不想要她继续上学了,因为上高中意味着要交学费了,再说,她们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没用,到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是她告诉父母,只有她拿到高中毕业证,以后打工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才能拿更高的工资给弟弟花,父母才同意她继续读高中,但是前提条件是她不能参加高考,就是考上了,她们也不会让她浪费挣钱的时间,去上什么大学的。龚月同意了,如果她不同意,可能连高中都上不了。
小时候的龚月,很羡慕小自己一岁的弟弟,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玩就可以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弟弟的,从来都没有她的分,记得有一次,父母去赶集,买了一斤糕点回来,她回家看见了,趁着家里没人,就偷偷吃了一小块,谁知道,就那么一小块,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因为妈妈怕龚月偷吃,买来的糕点妈妈是数过的,那天,她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顿,从那以后,龚月明白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碰,碰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龚月高中毕业考一考完,就被父母带回家了,学校的老师为她可惜,找了父母好几次,可是没用,那时候,她认命了,就去镇上一家饭店打工,每个月工资都被父母拿走了,只留给她20块钱。那时,每个月工资是1500元。
这样过了一年多,直到那年暑假,她遇见了芳芳。
芳芳是龚月高中的同学,家是县城的,她考上了上海的大学。芳芳跟龚月说起外面的世界,说火车,说飞机,说高铁,那些美好的龚月没有见过的东西,芳芳告诉龚月,上海的饭店服务员一个月四五千工资,如果运气好,能够进厂里面,工资更高,有的能拿一万多了。
龚月行动了,她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在这个小镇上蹉跎,她想像小鸟一样飞翔,她有雄鹰一样的理想。
龚月回到家里去说服父母让她出去打工,她知道父母关心的是什么。
她告诉父母,上海的饭店工资一个月三千,她愿意拿2500回来给父母,如果工资涨了,她带回来的钱可能会更多。
没有见过世面的父母,听她说一个月可以带回来2500,眼睛都直了,他们没想到,一个饭店洗碗的,能拿那么多工资,他们同意了,但是前提条件是如果不能每个月带回家2500,就马上回来。
就这样,龚月跟着芳芳到了上海,路费都是芳芳借给她的。
龚月是幸运的,一到了上海,她就进了汽车配件厂,本来以她的文凭可以做文职,工作比较轻松,工资四五千,可是,她不愿意,她去做了车间工人,计件工资,加班还有加班费,她不怕苦不怕累,第一个月就拿了六千多的工资,带回家两千五,除了吃饭花销用了一千五,她还剩下两千多,看着这些钱,龚月流泪了,她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有自己的钱。
从那以后,龚月更加努力的工作,工资也慢慢变得高,到后来,她能拿到一万多了,她带回家的钱从两千五,涨到三千,父母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龚月跳槽到了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工资也更高了,她和芳芳两个人一起合租了房子,一直到现在,离开家已经五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回去过。
晚上九点多,龚月到了昆明,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她有点晕头转向,她对昆明真的不熟悉,唯一一次来过昆明,就是芳芳带她去上海的那一次。
出了高铁站,龚月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早上,打了车到了长途汽车客运站,买了到县城的车票。
到了县城,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出了车站,龚月想了一下,先去了芳芳家,把芳芳带给父母的东西送过去,芳芳的父母很热情,让龚月一定要在家里住,那天晚上,龚月住在芳芳家里,睡在芳芳的床上,安稳的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离开芳芳家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手机身份证银行卡都放在随身背着的包里,又把包寄放在芳芳家里,等回上海的时候,再过来拿。
到了县城车站,龚月买了到镇上的车票,从县城到镇上还要三个多小时。到了镇上已经十一点多了,弟弟骑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来接她。
看着几年没见的弟弟,龚月红了眼眶,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亲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也会思念父母思念弟弟。
她带走弟弟在镇上吃了饭,姐弟俩就回了家。
回到家,母亲从厨房出来迎接她,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着腿脚应该没事。
父母的热情让龚月觉得受宠若惊,从小到大,她习惯了父母的冷言冷语,从没几个现在这样和颜悦色喜笑颜开的父母,这使她的心里提高了警惕。
“妈,我睡哪儿?”龚月看了一下,自己以前在家睡的小偏房已经改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
“哦,你就睡你弟弟的房间,”母亲长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啊?”龚月惊讶了,“那我弟睡哪儿?”
“哎呀男孩子哪讲究那么多,”母亲拉了拉她的手,“让他睡堂屋的沙发,再不行,就让他去隔壁家挤挤。”
“哦,好,那我把箱子拿进去”龚月肯定了家里的不对劲。
“花啊,你要是累了,先睡一会儿,等吃饭了妈再叫你”门外的母亲说到。
“哎,好的,那我先睡一下啊”坐了三天的车,龚月是真的觉得很累,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不知道睡了多久,龚月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父母在跟谁说话,因为手机没带,她也不知道几点,就起来梳了一下头发,开门,走了出去。
堂屋的沙发上,父亲和一个看着跟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坐在一起抽烟,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碗酒。
“叔叔好”龚月礼貌的跟老男人打了一下招呼。
老男人笑眯眯的看着龚月,不说话。
“你这孩子,瞎叫什么?”父亲把烟头用力往地上一丟,“这是你李哥”。
“啊?”看着跟父亲差不多大啊,怎么就成哥了?
“李哥好”做销售的最会的就是看人脸色说话。
“好好”老男人还是眯着眼睛看她。
“我去看看妈的饭做好了没有”龚月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直到吃了晚饭后,母亲拉着龚月到房间里,龚月才知道,原来老男人是父母给她找的相亲对象,说是相亲,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等龚月回来,就让她跟老男人领证结婚,老男人给龚月的父母六万的彩礼钱。
听母亲说完,龚月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可是,我的包在昆明车站的时候丢了”龚月为难的说。
“一个包,丟就丟呗,让你李哥再给你买一个”母亲无所谓的说着。
“可是,我的手机身份证都在包里,都丟了,这没有身份证怎么领证结婚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了”母亲用手指用力戳了一下龚月到额头,“等着,我去问问你李哥怎么办。”
“哦”龚月揉了揉被母亲戳红的额头,看着母亲出去了。
过了一会,母亲笑眯眯的进来了。
“你李哥说了,没关系,明天他带你去镇上派出所再补一个身份证就行了”母亲在为找了个能干的女婿高兴了。
“可是,补办的身份证要一个月才能拿到啊”龚月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
“没事,你李哥说了,这一个月就当让你俩培养感情了”母亲脸上的褶子的跳跃起来了。
“哦”龚月故意做出羞答答的样子让母亲放心。
第二天早上,龚月拿着户口本跟着老男人到了镇上。
龚月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甩开老男人,好去派出所再办一本户口本了,正好老男人接了一个电话,就说有事情去处理一下,让她自己去补办身份证龚月点点头同意了。
老男人把龚月送到派出所门口就走了。
龚月到派出所说明了情况,派出所给她打印了一本户口本,她又写了申请表,把她的名字龚莲花改成龚月,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让她留下电话号码,名字改好以后他们会通知她,回来县城重新办理一张身份证就可以了。
龚月办理好了一切,走去派出所的大门,门外的阳光明媚,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为自己活一回了。
她到了车站,坐车去了县城,又去芳芳家拿回了包,她又买了到昆明的夜班车票,连夜到了昆明。
到了昆明高铁站,买好了票,她拿出手机,开机,有五十多个未接来电,二十六个是父母打的,有两个是芳芳打的,还有二十个是一个陌生号码打的。
她先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回上海了,自己不会嫁给那个老男人的。
电话那头的父母破口大骂,在父母的谩骂声中,她安静的挂断了电话。
她又给那个陌生号码打了过去。
“龚月”那边接的很快。
“啊,周医生?”龚月很奇怪周医生怎么会给她打那么多的电话。
“是我,你何时回来?”周医生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今天就回去了,准备上车了”龚月说到。
“好,等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周医生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好啊”龚月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原来生活不是都是灰色的。
坐上了开往上海的高铁,龚月心里给过去的自己告别,以后每个月她还是会给父母打三千块钱,这些钱如果父母不给弟弟,那么足够父母在那个贫困的山区小镇很好的生活了。
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去奋斗了,因为她的生活不需要将就,她也绝不会将就。
开往上海的高铁正在飞快的行驶着,带着龚月往那充满希望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