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所友访谈】访比较所2018届毕业生好麦特
所友访谈
访比较所2018届毕业生好麦特
好麦特 (Hamed Vafaei),国籍伊朗,文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师从戴锦华教授,现为伊朗德黑兰大学中文系教师。
与谈人:边明江,文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师从陈跃红教授,现为南通大学教师。
文字整理:谢云开, 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
问:当时怎么萌生了来中国学习的想法?
答:九年前,我在德黑兰大学读本科,研究宗教和神秘主义。当时德黑兰大学希望建立中文系,于是开始派遣留学生学来到中国学习中文。
问:初来中国时,你会汉语吗?
答:当时我连汉语的“你好”都不会讲。伊朗研究西方语言的很多,但是对中文研究和学习比较少。
问:那你在中国的学习经历是怎么样的?
答:九年前,我在中国政府奖学金项目资助下,来到吉林省四平市。四平虽然地方很小,但是风很大。当地懂英文的很少。我在吉林师范大学呆了两年,每天早上八点上课,晚上六点下课,中间休息时间很少。来之前对中国的想象,停留于高大上的北京、上海,但到达四平之后,第一次经历了零下三十度的严寒,这在伊朗首都、我的家乡是从来就没过的。经过学习,我报名参加了汉语水平考试,第一次是五级,第二次是六级。
问:当时一同学习的有很多伊朗同学吗?
答:大多数是韩国人和俄罗斯人,伊朗人只有我和我妻子。那会儿我已经结婚了,后来我的妻子也跟我一起在四平学中文。我硕士二年级,我的妻子也进入了清华大学,中文对伊朗人来说还是很困难,所以四平的两年对我的中文学习来说很重要。
问:请谈谈硕士期间的论文选题?
答:当时搜索了中国最好大学,一个是清华大学,一个是北京大学。申请硕士时候最早也考虑北大,但是由于语言成绩没有出来,所以进入了清华大学中文系攻读硕士学位。清华和北大两个都好,但是北大中文系作为“天下中文第一系”,让我心中一直向往。我的硕士论文谈的是《道德经》在伊朗的传播与翻译,得到了清华优秀硕士论文。在伊朗不同的《道德经》有十八个版本的翻译,我的论文重点剖析其中的误读。 可以说我真正对中国语言文学的研究就从清华中文系开始的;那边除了许多科学性的活动我还认识了不少中国文坛的大师和明星,其中有我导师张海明教授,罗钢老师、格非老师、张美兰老师、刘石老师等。在清华与这些大师相遇并向他们学习,真的是我当时的一个梦想和骄傲。所以想借此机会感谢清华大学中文系的敬爱家庭对我的支持和鼓励。在清华我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比如有一次我们系的刘石老师邀请我在清华的书法中心讲波斯书法的艺术和特色,讲完以后,原来认为世界上只有中国书法有着艺术价值百科的老师们也认同波斯书法是一种很有文化与价值百科的艺术。做这些使中国和波斯互相了解的工作对当时的我很有意义。
问:你博士方向为何选择了比较文学?
答:我一直对比较文学和比较文化感兴趣,我曾经看过戴老师对伊朗电影研究和批评的授课视频。 从读本科的时候我一直很喜欢做一些关于不同文化、宗教、社会的比较研究,但是到北大特别是进入戴门后发现做真正的比较研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问:请谈一下你的博士论文?
答:波斯文学是世界文学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波斯文学中很重要的部分就是鲁米。鲁米的思想在之前主要是作为伊斯兰教经书的身份出现的,类似于中国的佛经。之前对鲁米的研究,只有一篇硕士论文和十几篇期刊文章是研究《玛斯纳维》的,还有两部直接从波斯语翻译成汉语的书。鲁米作为伊斯兰教的古典作家,近年来突然成为一个美国的best seller,而在中国关于鲁米的诗歌,主要也是从英文翻译出来的,印刷量也不多。但是这种鲁米不是真正的鲁米,我当时把鲁米的研究现状与戴老师进行讨论,确定了这个方向。鲁米的中文资料不多,所以当时我主要寻找波斯语和英语材料。在我的论文里提出了很多的方向和研究点,我希望中国研究者也可以参考。写这个论文时,我就录下戴老师的意见,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听。她给了我很多框架性的建议,开阔了我的理论视野。
问:博士四年,收获比较大的地方是什么?
答:北大的四年,比我原来五年在中国的经历让我收获更大。包括北大很多的讲座,戴老师的工作坊都给我很大助益。在戴老师的指导下,我也学到很多。当时我已经关注到玛斯纳维,用中国的话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缘分。还有在清华上过的中国古典文献研究,在清华的书法研究中心讲伊朗的书法,都让我很有收获。
总之,这九年的时间,对中国文学逐渐了解,从零基础到用中文写作出来十多万字的博士论文。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问: 现在德黑兰大学的中文系有几位老师?
答:现在中文系正在筹备中, 我的两位朋友作为德黑兰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开始教中文已经有几年了;同时在伊朗唯一的孔子学院也在德大帮助我们。据我所知德大的同事们还在准备开始招收硕士,按照伊朗科学部的规定,为了做到这个目的我们系里还需要另一位博士(就是我),所以我回国正式受聘后,德大中文系的硕士项目也会慢慢地实现。这些工作都在筹备中。期待我赶快回到伊朗,尽快开始招收硕士。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德黑兰大学和北京大学中文系开始学术上的交流,我也希望我能做这个使者。北大有一个六十年历史的波斯语专业,学波斯语的中国人慢慢的变多,我也希望在伊朗学中文的人慢慢的变多。伊朗有包括德黑兰大学在内的四所大学希望建立中文系。对于伊朗来说,这么晚开始对中国的研究是有遗憾的,这也与中国影响力的变化有关。现在伊朗和中国的贸易合作越来越紧密,但是文化方面的交流还有待加强。
问: 当下伊朗人如何了解中国文学呢?
答:现在伊朗人要了解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还是需要通过英语等西方语言来间接了解,譬如“道”这个概念,在波斯语中有近似的概念,譬如中国四大名著,《红楼梦》等虽然有波斯语版,但是都是通过英语转译过去的。我读博期间曾翻译了一本唐代诗歌选,是通过中文直接翻译的。这部书是在伊朗出版了。在这部书中,我是一个字一个词来进行解释的。其实真正的文化交流和翻译,是要从这个基础开始。 我最近还翻译了一本中文的小说《解密》。希望通过这些工作,伊朗人能多一些了解中国的文化。有趣的是,在中国有关伊朗的作品里,虽然是从波斯文直接翻译的(如北大的一些波斯语专家翻译的博士经典,还有鲁米的作品),也仍然存在着一些误读。这样一些问题都是我们该通过一种全面的文化交流修正的。
问:在伊朗学习中文的人多吗?
答:伊朗以中文为专业的本科生不多,且很多从事于导游或者翻译工作,对于中文进行学术研究的极少, 但是最近一两年因为我在德大同事的努力情况有些变化了。所以我们致力于在伊朗德黑兰大学进行硕士研究生的招生。我也希望促进中国和伊朗的文化交流。将两个文明古国建立文化上的联系,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问:在伊朗,学术之路是怎样的?
答:很多人会耐不住寂寞。学术是一条漫长的路,本科四年,硕士二年到三年,博士三年,大概与中国相似。我认为选题,选择研究方向是很重要的。现在伊朗在学术方面的成果是令人感动;最近伊朗不但在中东地区,而且在整个亚洲都算是一个学术成果挺高的国家。
问:对在中国的求学生活有什么感想吗?
答:一方面,因为我要以学业为重,我和我夫人还有两个孩子,所以其实生活压力很大,我希望回国之后能从事很有意义的工作。当时来中国时,德黑兰大学一共派了四个人,现在只有我继续攻读博士,从事中国文学的研究,没有放弃。我和我妻子也经受了很大的压力,十年的时间也很长。
问:请谈谈你的家庭生活?
答:基本上在伊朗,父母对孩子的支持没有中国那么大,我从上大学之后,就没有从家里拿一分钱,在大学兼职打工。我自己是二十二岁结婚,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就来到中国,从德黑兰到四平到北京。我们家有两个宝宝都在北京出生的,也算是伊朗的北京人!我们的老大叫星星已经六岁了,中文比我好,口音比较标准,老二叫苏儒也两岁了。我亲爱的老婆也是米娜,假如没有她这些年的支持和陪伴肯定没有我的今天。米娜也是在清华大学中文系读了硕士,也正在做一些关于中国文化的翻译工作。
你问了伊朗与中国结婚方面的比较,我会说现在伊朗的情况很像中国。现在有高学历的慢慢的变多,伊朗的大龄女青年也慢慢变得多了,对生活条件的要求也提高,我弟弟二十八岁才结婚。伊朗结婚一般都在晚上,与中国在中午不同,也有给红包的传统。
问:为什么选择中国作为以后的研究对象?
答:世界文明古国包括中国、伊朗、印度、埃及等国家都有一些向世界提供的珍贵服务,这些服务不只是一些发明如指南针等,还会包括一些非物质的遗产;中国和伊朗在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贡献真的是很大的,比如伊朗与中国在文学、哲学或其他人文学科的方面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是毫无疑问的。从这个角度这两国的关系和文化背景都值得深入研究。
我认为东方国家之间的认识和了解还很不够。比如伊朗和中国,应该开展真正的对话,东方内部应该首先开展对话。其实中国和伊朗在历史上就有联系,我觉得李白诗词就有一些波斯的味道,我想书写一部中国伊朗文学交流史,能做的东西很多,但是我的能力有限,只能说自己尽力而为。
问:再谈谈你对北京的印象吧?
答:我两个儿子在北京出生的,这个地方算是我的第二个家乡。北京的五道口,学院路,奥林匹克公园,天安门,清河,颐和园等地方都是我美好回忆的部分,都有自己的故事。此外北大的博雅塔和未名湖很有诗意。七年在北大清华,在燕园和清华园,即便是从中国学生的角度看,也是非常难得的经历。北京在我心中有着很大的分量,却依旧不是我停留的地方。
问:你对未来有何寄语?
答:就像把一个种子重在土地里面,这十年的结果,希望可以更加美好,我们大家一起加油!
编 辑 | 董 越
责 编 | 魏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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