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事物的抵抗是前史上常有的现象
抵抗新事物到头来的失利
也是前史常给人的经验。”
为了钱锺书的“数字梦”
《我国新闻周刊》记者/鲍安琪
发于2019.11.18总第924期《我国新闻周刊》
在因涉嫌“贪婪罪”取保候审的五年中，栾贵明常常想起钱锺书1985年夏给他的那封信。
在信中，钱锺书劝诫他，项目做好了，许多人会快乐，也有许多人会气愤，他有或许成为众矢之的。钱锺书还要他十年之后再来看这封信。
出事时，时刻刚好将近十年。
这个项目即“我国古典文献数据库”，现在叫“我国古典数字工程”。从1984年钱锺书安置这个使命，35年曩昔，栾贵明和稍后参与的田奕只干了这一件事，一向到今日。
因为资金缺少，公司不断往西搬家。现在的“扫叶”公司坐落北京西南五环外房山区一处名为“扫叶园”的平房院子。“扫叶”之名源于一句行内话：校书如扫落叶。
田奕奉告《我国新闻周刊》，到现在，已完结从邃古时期到北宋之前我国古典文献的录入收拾作业，合计十亿多字。估计再过5年，可完结1912年之前首要文献典籍的数字化，工程总计15亿字。
忘年交
1964年9月一个周二的上午，在单位6号楼一楼大书库终究一排书架旁，栾贵明第一次见到了钱锺书。
其时，栾贵明刚从北京大学(分数线,专业设置)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结业，分配到我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简称“学部”，为我国社科院前身）文学研讨所。出于大学年代萌发的对钱锺书的慕名，他一来便处处探问哪里能够见到钱锺书，得到钱锺书来单位都会到书库看书的“情报”。
栾贵明记住，钱锺书其时看的是一部不引人注意的书《丛书集成》。他曩昔打招呼，简要地做了毛遂自荐。令他意外的是，钱对他的家世并不生疏。
栾贵明是世家子弟，外公家曾有许多工业，包含颇有名望的北京双合盛啤酒厂，他上高中时就开端帮助外婆打理家产。钱锺书知道他的舅舅、研讨茅盾的王积贤。
从那时起，栾贵明常帮钱锺书做一些小事，如从所里借书、带信、取薪酬、报销医药费等，两人逐步成了忘年交。
1972年3月，钱锺书从河南“五七”干校回京后，开端写作《管锥编》。他对书本的需求量很大，栾贵明用钢管和钢板焊了一辆车，为他运书。
曾担任社科院副秘书长的杨润时说，其时京城世家子弟中有一批“玩家”，栾贵明身上就有这种“玩家”风仪。他爱捣鼓半导体收音机、电视机等，尽管外观粗陋，却可听可看；还自学成才，成为学部第一个持有国家发布的证件的放映员。逐步地，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学部，许多人都知道栾贵明是个爱“玩”且能“玩”出一些名堂的人。
数学15分的人出的计算机题
1982年，在胡乔木的力邀下，钱锺书出任社科院副院长，但条件是不分担行政作业，也不要办公室和作业人员。
其时，钱锺书已开端《宋诗纪事》的研讨。这是一部清代人收拾的宋代诗集，他计划在其作者厉鹗的基础上批改补足，构成《宋诗纪事补正》。在他的指导下，栾贵明运用下班后的时刻，进行详细修正与收拾。
做了两年，栾贵明发现，这项作业需求做宋代3800多位诗人的补遗作业，工程量巨大。比如在一处发现了某一句诗，就要人工拿这句诗到这位作者的著作集里去查。著作少还好办，像陆游有一万多首诗，查找起来就很困难。钱锺书对作业的发展很不满足，常常说做得“太单薄”。栾贵明提出从所里添加两个人过来一同做，但被回绝。
1984年的一天，他去钱锺书家时，钱锺书奉告他，给他找了一个“好东西”：计算机。他问，什么叫计算机？钱锺书把女儿钱瑗叫了过来，钱瑗恶作剧地说：“什么秘要都泄漏给他人。”
本来，钱瑗不久前才从英国做访问学者回国，有次向钱锺书提起，英国学者在用计算机辅佐研讨莎士比亚戏曲。这让钱锺书想到，我国也能够用计算机来研讨古籍。
他让栾贵明放下手边的作业，先研讨计算机，还当场拿出8000元交给他。其时钱锺书每月薪酬为365元，杨绛的薪酬稍少一些。
栾贵明说，钱锺书跟他说的事，在他那里从不过夜。他从钱锺书坐落北京西三环南沙沟的家出来，就骑车沿着三环一路寻觅哪里有计算机卖。
也巧了，骑到东三环，在人民日报社邻近的路口，他看到保定计算机厂正在举办一个小规模的计算机展销会，就进去细问了半响，并留下了联系方法。当晚他到家时，厂家的推销人员现已坐在他家楼梯上等着了。
两边达成协议，计算机能够先免费试用。那时还没有PC机，这是一台苹果机，硬盘只要10兆，价格五六万元，就放在他家里。
栾贵明向钱锺书陈述借到了计算机，并把8000元还了回去。他把计算机阐明书给钱锺书看，钱锺书嫌中文翻译得欠好，直接读的英语原文。
栾贵明回想，社科院许多人都有过疑问，说钱先生一个数学只考15分的人怎样或许想出一个关于计算机的项目？栾贵明说，真实做过文献收拾的人，太知道计算机是能够在必定程度上帮忙他的。
1984年至1985年间，栾贵明自己买书，自学了计算机basic言语。因为钱锺书说，不会德文怎样研讨马克思主义，不会文言文怎样研讨我国古典文明？计算机技能好像东西，不能找他人帮助，有必要自己学。
在他对计算机逐步探索出门路后，钱锺书安置他，用计算机录入《论语》。
栾贵明奉告《我国新闻周刊》，一开端并不知道计算机可拿来做《宋诗纪事补正》，后来跟着录入文献的增多，才有了条件做这件事，这是一个逐步知道的进程。但运用计算机研讨我国古典文献，有一些文献是必定要录入的，《论语》便是其一。
搞电脑的一个大问题是烧钱。存储代码的软盘一张30元，功用不稳，很简单损坏。电费也成为每月的大额开销。栾贵明一个月薪酬60元，常常感到经济上的压力。
尽管他都是运用晚上时刻在家做，但文学所的搭档逐步听说了，有时会托付他查找《论语》的材料。
1985年夏天，时任文学所所长的刘再复和党委书记朱寨一同来到栾贵明家中，再三劝说他把这个项目转到所里，作为所里的计算机室。栾贵明给钱锺书打电话，钱锺书让他容许了吧，还恶作剧说：“你变节了我。”
隔了一天，栾贵明在院里收到钱锺书给他的信。这便是那封让他十年后再重看的信。
信中写道：“昨得电话，我为你欣兴，我最初对你说此事若你一个人干，才能不行，拼了命亦难如愿。此事若出官，必定不让你带头，只让你镶边，你得把你辛苦得来的一些堆集交公。公然不出我所料，因为你的牌子不行领衔，而这桩生意又是大好招牌，你和我相同仅仅亲身动手的小工，不是安排人事、分配财政、发号运筹的大帅。我已修行多年，能够挂名，你还妥当苦力呢。”
钱锺书亲身为这个项目命名为“我国古典文献数据库”。
所里把社科院大楼一层的一个房间拨给栾贵明，作为计算机室的办公用房。从保定计算机厂借的电脑，也由所里付出购买，并添了设备。
计算机室开端招兵买马。第一批14人，简直都是高中结业生，并非社科院正式职工，开端时连合同工都算不上，仅仅“学员”。
整个计算机室没有一个计算机专业结业生，都是栾贵明带头研讨，计算机室的人跟着学。栾贵明简直吃住在计算机室，从前在计算机前接连作业40多个小时，致使手足僵直，终究只能被人从椅子上抬下来，放到床上歇息。
钱锺书还亲身为栾贵明挑选了一位帮手。
1986年初春的一个上午，他和杨绛一同来到计算机室，让栾贵明把新招的学员找来，与他们别离说话。当晚，他向栾贵明描绘了一个学员的表面和穿着特征。这个学员便是田奕。
田奕高中结业时因为患病，没有参与成高考，在社会上打零工。其时《光明日报》办了一个十天左右的计算机培训班，她出于爱好前去听课。栾贵明也被请来在这个班上授课，她然后得知了社科院的计算机室在招人的音讯。
田奕向《我国新闻周刊》回想，当天钱锺书一身英国绅士装扮，戴一条白色围巾。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楚地记住两件事。一是握手时，钱锺书的手像面条相同软。她后来常去钱锺书家，与钱锺书和杨绛逐步了解，杨绛恶作剧说这是因为钱锺书“十指不沾阳春水”。
二是钱锺书的皮鞋特别美观，是棕色的，上面还有斑纹，泛着皮革自带的光泽。田奕后来知道这是钱瑗在意大利给他买的。钱锺书逝世后，杨绛特意把这双皮鞋赠给她留作留念。
说话时，杨绛没有说话，都是钱锺书在问问题。说话内容田奕不记住了，只记住很快就谈完了。
钱锺书奉告栾贵明的是：“聪明的孩子简单不牢靠，牢靠的孩子简单不聪明，这两个长处她都有，她会帮咱们把这个项目完结的。”
“你们是成衣，不是外科医生”
钱锺书不愿担任任何单位的“参谋”，唯一计算机室破例。他戏称，计算机室的年轻人是他的“孩儿们”。
他来院里开会，常常先到计算机室落脚。每年过生日收到许多蛋糕和鲜花，都叫出租车送来计算机室，或让学生去他家取，鲜花插瓶，蛋糕分吃掉。
研讨标准、规划和计划，都是钱锺书亲身制定的。
80年代中期，运用繁体字是一个灵敏的作业，但钱锺书要求他们尊重著作原貌，有必要运用繁体字。
从前录入《论语》时，栾贵明运用的是计算机自带的输入法，缺字严峻。他们收罗了近十个中文输入体系的材料，请钱锺书选定，钱锺书敲定了台湾的朱邦复创制的“仓颉输入法”。
这种输入法以字首笔作为分类，字身作为弥补，能够随时添加新字。钱锺书给了栾贵明一万余元，购买了仓颉输入法硬卡。到现在，“我国古典数字工程”一向在运用这种输入法。
在仓颉输入法的框架下，他们研发出了有近3万汉字并具有繁体字主动生成功用的“全汉字库”。
钱锺书要求，数据库仅录入中华民国树立之前的古籍。他提出，打破经史子集的传统分类，用作者统揽著作，这在古籍收拾范畴是一种壮举。
他还亲身指定了录入所运用的文献蓝本。他以为，受年代限制和政治考量的影响，乾隆年间完结的文渊阁本《四库全书》有许多不精确和遗失之处，因而要防止选用。在《全唐诗》版别的挑选上，他指定运用乾隆年间江南诗局的原刊本。
在《史记》版别的挑选上，则运用张元济编的百衲本中的宋本。钱锺书以为这些版别录入全面，也更精确，一同能防止侵中华书局的权。而其时社会上遍及还没有版权认识，《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要到1990年才初次发布。
慎用现代汉语中的标点符号，正文和后人的注释不得混杂，也是一大标准。钱锺书劝诫研讨小组：“你们是成衣，只能是因地制宜，不能做外科医生。”
1986年，栾贵明和团队返工从头录入了一遍《论语》。第一部运用电脑编制的《论语数据库》于1987年由人民日报出书社正式出书，钱锺书题写了书名。
钱锺书为栾贵明修正该书“前语”时，写下一段谈论：“有了纸墨笔砚‘文房四宝’，准还有人用词讼和竹简；有了轿车、飞机、电报电话，也还有不吝膂力和时刻的保存者。对新事物的抵抗是前史上常有的现象，抵抗新事物到头来的失利也是前史常给人的经验。”
依据先“文”（《论语》）、后“诗”、再“经”的次序，钱锺书给研讨小组安置的第二项使命是《全唐诗》。
比起《论语》，《全唐诗》可谓汗牛充栋，需求添加设备和录入人员，这些都需求经费。栾贵明找所里，所里解决不了；找院里，院里也不能立项。他一遍遍跑院科研局，局长王焕宇下决计冒一次危险，赞同从院科研经费中拨出10万元，以告贷方法给栾贵明，并约好了还款时刻。
研讨小组花了近三年时刻，录入了27册《全唐诗》的悉数正文、异文、补遗和注文，经11次校正，于1988年发布了《全唐诗数据库》。
通过运算，《全唐诗数据库》断定全唐诗共有53035首、作者3276位，修订了4万多首和两千多人的传统说法。
1988年10月的一天，栾贵明到院办公室找其时分担人事的社科院副秘书长兼新闻发言人杨润时，恳求以新闻发布会方法向社会发布《全唐诗数据库》效果。并阐明，此前曾向院科研局告贷10万元，计算机室现有设备足可抵顶这10万元，要求以什物还账，然后把计算机室人员斥逐。
杨润时听后，觉得“告贷搞科研”在我国社会科学院闻所未闻，也不合规，“拆庙还账”更令人啼笑皆非，表明要先了解状况再说。
通过查询，他核实了栾贵明所说的状况，感到现在的关键是要对《全唐诗数据库》作出点评。他向时任社科院院长胡绳和常务副院长丁伟志陈述后，约请中科院计算所的专家和古典文献研讨方面的学者，安排了点评会。
点评会上，一位红学家要求当场检索《全唐诗》中有没再次呈现过“红楼梦”一词、呈现过几回。两分钟后，计算机给出答案：总字数达340余万字的《全唐诗》中，“红楼梦”曾在472卷中蔡京的《咏子规》呈现：“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
有老学者兴奋地说，做学术研讨时，查书抄卡片是件很辛苦的事，所以常有“皓首穷经”的慨叹。有了这种数据库，等于大大延长了科研人员的学术生命。咱们以为，假如数据库大范围的运用，社会科学研讨在手法、东西、方法等方面会发作革命性改动。
1989年3月下旬，“我国古典文献计算机处理技能效果”新闻发布会在社科院学术陈述厅举办，各大媒体都发了音讯。依照钱锺书的要求，他与数据库的联系彻底未被提及，他也没有对数据库作出揭露谈论。杨润时后来猜测，那是为了尽最大或许防止把重视的目光搬运到他的身上。
直到两个月后，钱锺书才给杨润时写了一封信，对这一“可喜的效果”表明祝贺，对院领导的支撑表明感谢。信中写道：“作为一个对《全唐诗》有爱好的人，我常常感到寻检词句的困难，关于这个效果供给的绝大便当，更有由衷的欣悦。这是人工知能在我国古典文学研讨上的重要贡献。”
5月下旬，在院长胡绳的掌管下，社科院开始议定，把其时归于文学研讨所的计算机室改建为院计算机室，一同把这一项目确立为院要点科研项目。
那段时刻，计算机室上电视，参与广交会，被海外新闻媒体报道。1990年，“我国古典文献计算机处理技能”被颁发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这是社科院的人文学科研讨效果第一次获此奖项，是一个十分有重量的奖项。
杨润时奉告《我国新闻周刊》，在80年代，“三论”（控制论、体系论、信息论）可说是一种学术时髦。胡乔木担任社科院院长时就作过指示，鼓舞用“三论”丰厚和改善社会科学研讨方法。因而，社科院领导对这个项目一向是支撑的。1989年清查调查小组进驻后，对项目的支撑也没有改动。
1990年末，我国社会科学院计算机室正式组成，栾贵明为该室主任。田奕以《全宋词数据库》的研讨通过了论文答辩，取得社科院中文系古典专业硕士学位。一向在计算机室作业的17名学员连续转为了社科院正式职工，在转正名额很少的状况下，令社科院各处室感到“轰动”。
那阵子，小小计算机室天天洋溢着过节的气氛。没有人能想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向他们扑来。
“我把栾贵明托付给你了”
社科院计算机室组成后，院里加大了投入，拨付了数额较大的经费。栾贵明不满于单个领导在购买设备等作业上有侵吞行为，不由得跟钱锺书提起，钱锺书严命他照实向院领导报告，并亲身起草了告发信草稿。
1988年，田奕（左四）等在 社科院文学所计算机室。图/受访者供给
杨润时提起这事，深为栾贵明没有事前奉告他而惋惜。他慨叹，栾贵明是一块硬骨头，但缺少一点必要的变通；钱锺书是一位大学识家，一同也书气愤十足。
钱锺书和栾贵明认识不到的是，在其时的环境下，告发被以为是心怀叵测的，是对着清查调查小组而来的。社科院随即展开了财政大检查，计算机室被列为要点查办目标。
每一笔钱都被摊开来检查。1992年8月，上海教育出书社出书了署名为周振甫、冀勤编著的《钱锺书〈谈艺录〉读本》。钱锺书不满自己的著作被恣意出书，不想要稿酬，但退又退不回去，就把现金放在一个信封里，写上“我国社会科学院计算机室主任栾贵明收”，由计算机室一个作业人员取去。
栾贵明大致记住是几千块，但详细多少他没干预，说不出精确数字来。查账的人质疑，钱锺书的稿酬必定多于账目上的金额，是不是栾贵明个人贪婪了？但找不出依据。
院内财政检查没有查出问题，又从外面找会计师事务所来查，依然查不出来，终究动用了司法的力气。
1993年七八月间的一天，栾贵明和田奕忽然被北京市东城区检察院传唤。计算机室被彻底搜查，书本、软件、现金、存折等一应物品被扣押，栾贵明和田奕也在承受传讯后被取保候审。
9月，杨润时调往最高人民法院，担任最高院研讨室主任（后担任了最高院审判委员会委员）。年末，获悉钱锺书因肾病做手术后在北京医院住院，他即去探望。
两人交谈了半个多小时。钱锺书兴致很高，但杨润时怕打扰太久，遂动身离别。钱锺书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他的手神色凝重地说：“栾贵明的作业我管不动了。我把栾贵明托付给你了。”听到这样的话，杨润时汗水上涌，竟一时语塞。
走到病房门口，钱锺书又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把栾贵明托付给你了。来，咱们拥抱一下离别。”
杨绛送杨润时出去时慨叹：“锺书很少用这种方法与人离别，今日我都有点意外，他这真是对你慎重嘱托啊。”
杨润时没有忘掉钱锺书这份沉重的嘱托。在办案期间，他以知情者的身份详实介绍了自己所经手部分的来龙去脉。他慎重表明：假如把一个无罪的人搞成有罪，这个效果将是很严峻的。
终究，1998年5月中旬，法院下达了无罪判定书。
栾贵明赶到北京医院，把这个音讯奉告了钱锺书。钱锺书自1997年夏手术后失语，听到这个判定效果时，流下了眼泪。
1998年10月，钱锺书在医院病床上过完了八十八岁米寿，两个月后逝世。
也是在判定书下达后，刚从社科院院长任上退下来的胡绳把杨润时找到家中。他说，他一向重视着此事，但限于其时的状况（胡绳1990年后不再担任社科院党组书记一职），不方便发表意见，现在本相清楚了，法院有判定了，应当总结一下这件事的经验。
胡绳还说，得知栾贵明请求提前退休受阻后，他给社科院掌管作业的领导写了一封信，粗心是，栾贵明及计算机室一案是他任院长时间间院内发作的一同最杰出的冤案，心较为之不安，期望准予并处理好栾贵明退休的事，如有牵连的人也望妥善处理。
杨润时说，自己从担任社科院办公厅主任到副秘书长，在胡绳身边作业了九年多，还从未听到他用这样沉重的言语点评一件触及知识分子方针的个案。
2000年7月，栾贵明总算被同意提前退休，田奕也办理了退职手续，两人别离受到了行政记过和行政记大过的处置。
从前红红火火的社科院计算机室就此作鸟兽散。
扫叶都净
在社科院期间，“我国古典文献数据库”项目招引了一些海内外学者的亲近重视，不断有人表明乐意供给经费支撑或进行协作，其间就有“仓颉输入法”的发明者朱邦复。
在朱邦复的穿针引线和香港文明传信集团主席张伟东的约请下，研讨小组进入香港文明传信集团，项目也更名为“我国古典数字工程”。
《宋诗纪事补正》也总算在1999年3月出书，杨绛为这部书题写了书名。
2007年，香港文明传信集团高层发作人事变动，新任董事会决议不再持续出资支撑这一工程，栾贵明和田奕不得不脱离集团。
二人一起自筹10万元，在2007年景立了“北京扫叶科技文明公司”，田奕为法人，栾贵明为股东。
扫叶公司出的每本书中，都印有钱锺书在《管锥编》序中的几句话：“拾穗靡遗，扫叶都净，收罗理董，俾求全征献，名实相符，犹有待于不耻支离工作之学士焉。”
栾贵明以为，这便是钱锺书的文明情绪：我国文明是由许多个别一起树立起来的，这些人的著作散落在典籍的各个角落里，犹如落叶；收拾古籍便是要把这些碎片搜集起来，如扫落叶，不能有遗。
公司办公室是田奕带领职工自行设计盖起的，像一座农家小院，树木茂盛，花园中栽满了朋友送的各式月季，其间不乏宝贵种类。书房里存放着钱锺书的亲笔手稿、书法、函件。围墙矮小，还养狗以防盗。
田奕曾想过各种方法“开源节流”。公司曾养过一千只鸡，每日卖鸡蛋，销路很好。
近期，因为公司所运用的土地被规划为美化用地，公司面临着又一次搬家。
扫叶公司参谋范业强和寒小风等人长时间帮助田奕进行公司运营。他们向《我国新闻周刊》泄漏，公司今年夏天得到来自南京一家企业的出资，实力将大大增强。
这个我国典籍的基础性工程已逐步成形，包含钱锺书提出的“四大库”（人名库、地名库、日历库和著作库）以及团队后来开发的“五附加库”（东西库、图片库、地图库、类书保藏库和数据汇编库）。其间，“日历库”逐日修正了我国五千多年前史的每一天，标示帝号、年、干支，及其对应的公元年月日等。
作为效果之一的《我国古典数字工程丛书》，2013年起由新世界出书社出书。新世界出书社编委会副主任张世林奉告《我国新闻周刊》，出书社看中的正是书稿中许多内容归于初次发表这一特色。
他举《老子集》为例。人们只知道老子的《道德经》，全文五千言，而《老子集》录入的老子言辞多达六七万言，多出来的便是运用计算机技能从海量古籍中搜集、收拾而来的。
现在数据库还未对大众敞开，除推出出书物外，仅为一些高层次研讨者供给材料查询便当。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前史研讨所研讨员、文献学家钟少华便是一位免费用户。他奉告《我国新闻周刊》，这个数据库内容的精确度是现在一切古籍数据库中最令人定心的。
田奕以为，将来商业化是必定的，但首要要有杰出的协作伙伴和商业模式。“钱先生对咱们的影响便是，待在咱们这个院里的年轻人都能静下心来，不受外界引诱地做这么辛苦的事，这很不简单。”
栾贵明说：“钱先生曾对我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能陪你们究竟了，你们将来会遇到许多困难，可是遇到困难时你们总能想处处理问题的方法，也天然会有天兵天将来助你们。”
他说，钱锺书交待的这个活儿确实是一件累活，但他有必要遵命，用余生把这个作业完结。
